自从美国自由行开放以后,中国大陆来美国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为游览风景,有的为购物,有的为移民进行前期考察……,走在美国任何一个城市,华人面孔无所不在。每一个知道我们行程的人都认为我们单纯为了采访而来美国实在是太枯燥和不可思议的,似乎与美国这个全世界最佳旅游目的地并不相符,于是我们给这次行程起了一个“很高端”并且绝对与众不同的名字—考察美国房地产以及社会生态之旅。因为在这短短的十三天时间里,我们会从西到东穿越北美大陆,调整四次时差,途经十四个州,深入到最普通的美国家庭一探究竟,观察他们的衣食住行、生活状况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其中,既有完全美式家庭,也有华侨家庭,还有中西结合的“友好家庭”,普通美国人的生活,是我们做媒体的人兴趣所在,却不是旅行社能够安排的范畴,甚至旅行社的人连连称奇,他们从没有接待过像我们这样的客人,所有的日程都是“今日采访”“今日继续采访”“今日接续前一日采访”,之所以会在这丰富多彩的国度让自己体力透支到极限,完全是因为我们不敢辜负的、这些期待我们到来的采访对象!他们居住在美国的不同城市,最长的已经来美国60多年。据说能够让我们到家里做访问,是美国人最诚意的欢迎。
今天是来美的第八天了,我们仍然沉浸在时间不分昼夜,饮食不辨咸淡的状态中,每一个采访都是刻不容缓,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多赶一公里,每一次告别都意犹未尽,期待后会有期,期又是何期?
今早从夏洛特出发,瓢泼大雨一路同行,到达华盛顿郊外正赶上下班的高峰,小车通通在左,大车通通在右,我们在焦急中体会了一把维吉尼亚人民的堵车秩序。跟陈立树老先生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一晚再晚,正当我们在偌大的别墅区左右寻找门牌号时,揭钧伯伯看到了早已等在路边的陈老。
陈立树,中缅印战区中国远征军第九师师长陈克非将军之子,1940年出生,浙江天台人,幼年随母亲到台湾,1976年移民美国。
左四为陈立树先生
陈克非(1901~1966),浙江天台县螺溪村人。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五期政治科。抗日战争爆发后,参加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台儿庄大捷、昆仑关大捷、远征滇缅诸役。1944年末,陈克非升任第九师师长,率部在滇西边境浴血奋战,率先打通中印公路,攻占芒友,与驻印新一军会师。陈克非由此获得云麾勋章,第九师获颁最高集体荣誉———“飞虎旗”。1949年12月24日在四川郫县率部起义。直至离世再未与家人见面。
陈克非先生和夫人
从网络上搜索陈克非将军和陈立树先生的消息都非常有限,寥寥数语让人很难更多的了解。可是跟他见面后简短的聊天,还是让我们刮目相看。陈立树先生本人作为名将后代的身份似乎并不稀奇,可他同时又是台湾第一位化学博士,美国西屋集团核心工程师,美国国防工业公司的核心工程师。在这些设计核潜艇、雷达、B2轰炸机等等的核心领域,华人想要占有一席之地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非土生土长的华裔,他略带自豪的向我们介绍,光是他自己发明过的行业专利就布满了客厅的半面墙壁。
而谈到家庭和父亲,他的表达是非常复杂的。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和母亲、姊妹到台湾后饱受艰难,最苦的日子,母亲去找来人家卖了粮食后的布袋子来为孩子们做内衣裤;又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以台大高材生的身份申请赴美深造几十次都不被批准,“我每次到机场,去送同学,再去,再送,就是没有轮到我”;还是因为父亲,他从未敢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当他有机会走到美国科技前沿,他说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我心里的想法不要讲,我是一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最后谈到母亲,他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留下来,“母亲从不与我们谈论父亲,她在美国离世前,要求我们把她的骨灰不要送回娘家,要想办法带回天台与父亲葬在一起,她的决定说明了一切”。
每次听到这样的经历,都令人不由得想起龙应台先生的《大江大海1949》,讲到骨肉分离,她说那是“隐忍不言的伤”。时光过去70年,当我们作为后辈站在异域他乡的土地上,对这伤痛有了另一个侧面的体认,是已经白发的儿子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父亲的埋怨,是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伤痛的表面坚强,也或者就是永远没有归属感的一生漂泊。
就在快要抵达华盛顿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6月8日上午在弗吉尼亚州的READING将会有一个二战老兵“模拟演习”,CBI战区的几位老兵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们来到美国的消息,希望要请我们去参加这个一年一度的集会,他们甚至通过联络到我们的Friday先生转达说“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而Friday为了表达邀请我们的诚意,希望可以为我们付每人25美元的门票。在来美国之前我们已经对这个著名的老兵聚会有所了解,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有老兵主动找到我们,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同时我们知道了另一个消息, Friday的父亲就是一名盟军老兵,他自己专门建立了一个回忆父亲的网址:
http://www.ex-cbi-roundup.com/articles/friday_story.html
看了这篇文章后,我决定立刻写下今天的日志,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做有关远征军老兵的工作,有时候我们会问自己,除了探寻历史、向老兵们致敬之外,我们还在寻找什么?今天看了他的这篇文章,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们都在“寻找父亲”,或许是像Friday先生这样的人在寻找父亲,或许像许许多多我们访问过的人那样想要寻找父亲,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但是在历史尘埃中,我们想要寻找那一种感情的寄托,那就是—父亲。
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活着的老兵已经非常非常少,他们带走了他们的故事,而我们在寻找他们的故事。我甚至萌生了一个想法,我们所知道的所有的关于老兵的故事,其实都是“寻找父亲”的故事,“父亲”,是某一个人的父亲,也应该是我们“共同的父亲”。
另:今天一共吃了两餐半,其中两餐是泡面。我们选择的种类是“hot spicy”,意思是最辣。看着封盖上画着的红彤彤的大辣椒我们都以为这下可以解馋了,结果没有“老干妈”的陪伴还是有点难以下咽。很神奇的是,在美国买到的泡面通通泡一分钟就可以吃,甚至不到一分钟。不过泡面里是不附送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