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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散记

    2018-03-05 15:49 林暐博

    “爸妈”,一男的。家里,女儿小时管他叫“爸妈”。

    夜里十一点了,周围楼群灯光稀疏不少,院里偶尔传来脚步窸窣。

    洗完衣物,在阳台晾挂好,他数了数:被面、床单各两张,枕巾两条,女儿的裤子四条、衣裳六件,自己的裤子两条、衣服三件。晾起的两溜物件嗒嗒滴水,他逐一理平,心说“联合国升旗喽”,尔后拎盆进屋。

    安好盆,他轻轻开门摸黑进卧室,看三岁多的女儿睡得咋样。卧室空寂,女儿轻微的呼吸,清晰飘到他耳畔。断定女儿熟睡,他轻手把蹬开的被子给女儿盖好,准备到客厅写领导讲话。

    刚要出门,却被女儿一声嫩嫩的“爸爸”,止住了。

    他回坐床边,欠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和脸。“爸爸在着呢。爸爸要写东西。好好睡,不怕啊。”

    女儿动了动,不做声。他想,女儿乖,知道爸爸做事呢。继而起身,要回客厅。

    刚一动身,女儿又出声了。“爸爸,我想……”,似有心事,夹带丝害怕,欲言又止。

    他“唉”了声。想到要赶写讲话,稍稍放声,佯装嗔怒:“小屁娃,不好好睡,打屁股啦!”

    女儿怕了,龟缩进被窝,颤微微哭泣。

    他倒心疼起来。“不哭不哭,爸爸逗你玩”,“想什么?说吧,爸爸听着呢。”

    女儿掀开被,小手抠着被边看着他,似乎确证真的不打,真的要听,真的在听。

    他开了灯,揩了揩女儿挂在眼角的泪尾巴。“想尿尿?爸爸抱你去。”

    女儿摇头,爬起,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悄声说:“爸爸,我想……,我想……,叫你妈妈!”

    听了女儿的“想”,他心一揪,鼻一酸,眼泪倏地汪满眼睑,差点喷出。他迅疾抱紧女儿,心一横,硬板板把快冲出的泪收回去,给女儿亮了幅笑脸。

    “嗯……,妈妈好听,就叫爸爸‘妈妈’!”

    见他允许,女儿高兴了,噙着泪,窃窃叫了声“妈妈!”。接着,又顿声嫩气,清朗叫了声“好妈妈!”。然后,紧搂着他。

    听着女儿的“妈妈”、“好妈妈”,尽管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不好意思,他还是想象着世间好妈妈的样儿,温慈地“哎!……哎!”了。

    “哎”了后,他若有所思,连忙补了句:“也可以叫‘爸妈’呢。只是呀,当着别人叫不得,爸爸会害羞的。”

    女儿点头,又叫了声“妈妈”,也叫了声“爸妈”。

    之后,约到小学一年级末,女儿在家叫他——“爸爸”为主,“爸妈”为辅。

    “好喽。妈妈和爸妈要写东西了。小屁娃,睡吧。”

    待女儿睡定,他回到客厅,掏空“妈妈”、“爸妈”的滋味,就着简易矮柜,站在领导高度,赶写领导讲话。

    女儿没妈,离异结果,快两年了。

    一年多前,他三十出头。别人热身“三十而立”,他出演钱钟书《围城》。

    妻子想出围城,他不曾想到,平素也不见异样。

    声明想法,妻子放在乍暖还寒时节,乍看“像刚睡醒的样子”,其实“欣欣然张开了眼”。

    突然!突然得他一愣一愣。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每次讲高尔基《海燕》,他都神采飞扬,把革命浪漫主义浪漫得海燕一般。可是,逢着妻子告白,他很奇怪,海燕咋就倏地化作离婚的黑色闪电,在他面前黑色地飞翔?

    二十七岁时,经人牵线,他和妻子相识、相处,尔后结婚。他不是“闪亮登场”款型的人,她也不是。初次见面,彼此都没有“蓦然回首……”的惊悦,但某情的火柴肯定擦燃了。不然,咋结婚?

    婚后,俩人生活简素,相敬如宾。她热爱和专注事业,他就多担待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打理房间……,尽量往好里做。孩子出生后,凭着小时候照料弟妹的经验,除了哺乳,带孩子的活计他几乎包揽,给她匀出更多时间安心事业。她也不是甩手女人,下班回家一样操家务,带孩子,添置家用,把简单的家尽量打点得美好些。

    婚后的日子,如小河淌水,清澈、平静地过着。他和妻子,妻子和他,没红过脸。女儿长得也动人,不时给平静的家溅起欣悦的浪花。

    按说,他们的家足可聊赖,俩人可从朝霞走进晚霞。

    然而,离婚的黑色海燕,毕竟高傲地飞翔了。

    他问,咋会想离婚。她说,想到大的地方……。

    明白了,她的程控技术确实一流,要是因为家庭而退化,别说她不甘心,他也觉着可惜。

    他劝她静心考虑。“想到大地方,我理解,也支持。只是,这跟家不矛盾,不消离婚。你想去就去,我好好带女儿,你打拼几年回来,还有个家。”

    劝说多了,她干脆添了个要求:“离婚,一定。今天起,你另找地方住……”

    为了不冲突,也给她考虑的空间,他答应了。

    当天,他弄了点洗漱用具,带了衣物、被褥,骑着锈迹斑斑的单车,到一家兵站租了八九平米房间住下。

    离家的时候,他仍劝她好好想想。

    她,不理。

    他,无奈。

    家边,有棵丁香树,经春风渲染,虬枝泛滥新绿,泛滥得他心烦。

    跨上单车前,他在丁香树下站了会儿。心想,好在女儿在托儿所,看不见她爸走的样子。

    “好好的,咋就这样了呢?”

    寄居兵站,他每日思考这疑问。

    他纠结,顾虑。纠结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答案,顾虑离婚招来花红柳绿的人言。

    一天傍晚,他漫无目的走了几条街,路过书店,顺便买了本婚姻法。

    夜色渐渐把他裹严。回到寄居屋,他慵懒坐在床边,勾着头翻阅封面彤红的婚姻法。

    生活中找不到说法,就从正经书里找找,是他多年的习惯。

    那日起,下班回到寄居屋,他几乎不出门,除了牵念女儿,只顾一遍一遍、逐字逐句品味婚姻法。不想夫妻财产瓜分之类,只想法理中的婚姻、结婚、离婚究竟咋回事。

    半月过去,婚姻法几乎揉成腌菜。

    又一夜,零点多了,他伫立走廊,倚着扶栏,仰望星空。或许熟能生巧,或许星星点灯,他心里忽然一闪:

    “哦,依法结婚,依法离婚,常识、常理呀!”

    同时,眼前一亮:

    “夫妻相敬如宾,误导。宾,宾客也,外人、生人的别称。夫妻嘛,相敬是夫妻,才好。”

    豁然开朗。他长嘘了口气。

    第二天,他回话妻子,“离吧”。

    像黑色闪电的海燕,已高傲地飞走,留下苍茫的大海。

    生活继续,又一种新生,又一种境界。

    办完“围城”出城证,当晚他到业余代课的学校讲授艺术欣赏,恰巧赏析例文《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也许特种智商、情商洪波涌起,他艺术地把《观沧海》欣赏得如同己出,似乎曹操跟他是穿越时空的哥们。

    课后,回返现实,他给自己三条约定——保重身体、疏导心思、克勤劳动。因为,他已是女儿得到可靠呵护、抚养、扶持的唯一环境。

    第二天,他租了正式居所,添置简易用物,备好清眸笑脸,当日就把女儿接来,开启生活新曲。但新曲的好音符,在哪呢?

    他学语言文学,也学心理学、美学,深知美好的言语、形象、心理的意义,确信美言、美形、美心,该是他张罗生活新曲的好音符。

    所以,往后日子里,他——

    跟女儿说话,不带愁眉、戚容、哭腔、怨气,多用积极、清净的词句、语气,如同环保使者,守在阴晦语言陷阱边缘,不让女儿落入。倘若女儿问起妈妈,他全是清澈的话语。

    收敛汉子心气,每次现身托儿所、幼儿园、小学门口,都留意女娃发式、穿戴、妆饰,然后照葫画瓢,学着给女儿打理。起初笨手笨脚,后来麻利生巧,每天把女儿收拾得花枝俏、蝴蝶般。不经意间,还学会梳扎马尾式、羊角式、米奇头等多款女孩发,乐得女儿跟小伙伴癫狂。

    开启文学想象,把孩提见闻、趣事,编成“皮咕噜”系列童话,三百六十日有得说。家里,绘声绘色讲,惟妙惟肖演,惹得女儿泛起五颜六色的欢快;街路,边逛斑斓街景,边咕噜咕噜,街景悦眼,童话悦耳,一起滋悦女儿心境。

    ……新曲渐成。

    某星期六晚间,他带女儿到业余代课的学校。学生会意,照例在教室后排角落,单独摆套桌凳。女儿坐在那里,边吃零嘴,边玩纸笔,也偶尔专注讲台,似乎听他讲课。

    当晚,他讲美学。或许感悟太多、太深,讲到车尔尼雪夫斯基《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美是生活”,他神采地把理论认知,飞扬成富藏美、发现美、张扬美、创造美的生活画面。

    回家路上,他想起课堂上的偶尔专注,问女儿是不是听他讲课。

    “爸妈讲呢,可好听了。”

    “那,讲了啥呀?”

    “爸妈讲,美是生活。”

    听得这话,他——

    大惊。想不到,三几岁的女儿竟听进了“美是生活”,还记得清楚结实。

    大喜。看来,呕心张罗的新曲,在年幼女儿那里,开始萌芽主旋律——“美是生活”。

    继而,不由默诵《观沧海》末尾两句:“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他的好友。各奔东西多年后见面,偶然听见他女儿喊他“爸妈”,似有故事,就推心叙谈。

    叙谈中,不时眼前闪亮,惊叹他的素淡、清朗,动容他的逸思、心行,感佩他的离异竟然一路放出光明。

    于是,整理所闻,散记之。或许,对离异人等及其孩子关怀,会有所资鉴、裨益。

    责任编辑:钱秀英 编辑:段绍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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